就在一個時辰前，顧念揪著一個陌生的女囚犯去和“假兇手”對峙，結果對方一點也沒覺出什麽不對勁，以為這個女囚犯就是小紅了，一個勁在那邊演苦情戲，直到最後顧念都不好意思打斷他告訴他對方並不是他的情婦這個事實，可是正如蘇尹所言，這樣明顯的實證卻直接被京兆府的人無視了，顧念心中憤懣但無可奈何便揚言要和李現當面說話，可不知為何，她不說李現還好，一說竟然是被京兆府的人直接轟了出來，四處打聽好不容易得知她已經入了京兆府的黑名單，一並進黑名單的還有蘇尹。

這其中要說是誰在搞鬼，顧念想不明白，可蘇尹一想就知道了。

“雪姐不會這麽做的。”

蘇尹略一沈眉：“若是知道事情原委，她確實不會這麽做，可要讓我們進不了京兆府，與她而言卻是簡單的。”

不用多說，飛雪應該昨天一回去就已經和李現知會過此事了，顯然是要讓他們知難而退。

“我去找她。”

顧念這個急脾氣可管不了這麽多，氣呼呼地就是轉身朝著無間門去了，蘇尹本想攔她可最後也由她去了。

無間門內，飛雪輕笑地放下了手中杯盞，惦著花瓣撒了一些在茶裏遞給柳寧：“初入無間門時，我也是那樣嫉惡如仇，似是想要將世間一切罪惡給關進大理寺的監獄中去，可越到後來，越是發現諸多無奈，有些事，不是不想盡力，而是身後的羈絆太深。”

“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嗎？”柳寧望著飛雪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

飛雪怎會不知，冷著聲道：“這世間能突破世俗障礙的女子著實是有自負的資格，可在我面前，卻並不足以。”柳寧是女掌櫃，可飛雪卻是女捕快，在這個重士農輕工商的時代，柳寧縱使打破了世俗眼光，可卻依舊是最令人瞧不起的階級，要不是自新皇登基商人地位明顯提升，換做是在早些年，飛雪估計連和柳寧說話都會覺著掉了身份，。

不過柳寧卻不在乎這些，她只是確認飛雪知道了她的來歷，便道：“我從商七年，在這個時代所遇到的阻礙和困難飛雪大人可想而知，可飛雪大人知道我身為一個鄉村女子為何能堅持下來嗎？”

飛雪眼眸微瞇，搖了搖頭。

柳寧道：“是初衷。不管遇到怎樣的誘惑，或者怎樣的困難，我都謹記我的初衷，只要初衷不變，那麽即便走了多少彎路，終點都不會差到哪裏去。”

飛雪略有驚訝：“初衷？你的初衷是什麽？”

“賺錢。”在飛雪還未顯露嘲諷意味之前，柳寧立刻解釋道，“我知道飛雪大人會鄙夷這個初衷，但是從商的目的確實是為了賺錢。這不可否認，若說我否認這個目的，在這裏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來，飛雪大人才會瞧不起我不是？”

柳寧說的沒錯，作為一個商人，嘴上卻說著一些為了安邦定國的話，反而會得其他人嗤笑，這時候，實事求是的真誠讓飛雪對柳寧刮目相看。是啊，她一個姑娘家，不為了賺錢，不為了生計，她又為何要拋頭露面出去從商，而舍棄了這麽多最後的目的卻不是為了賺錢，那豈不是變成了所有人口中的蠢蛋。

“你倒是實誠，飛雪慚愧，差些就要對柳姑娘有所誤會了。”飛雪說此話的態度和之前已經大不一樣，是一種真正的視和柳寧平起平坐的女子來看待的。

柳寧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他人惡意的嘲諷了，並不在意：“人之常事，飛雪大人何必慚愧。我說這些，其實並不是為了讓大人了解我的從商初衷而特意來此的。”

“哦？那是？”飛雪心中隱隱有了些答案，不過並沒點破。

“初衷，飛雪大人當初做捕快的初衷又是什麽呢？”

此言宛如六月飛雪，又似晴天的批天，一下子席卷了飛雪所有的感知，激起了心中那一汪寧靜的泉水，令飛雪再也不能冷靜了。從來沒有人給她選擇是做或者不做捕快，而是在很小的時候，她遇見了師父——也就是現在的無間門門主，然後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捕快。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被盜匪殺害，在我被賣到青樓之前，師父救了我，從此以後，我便跟著師父了。”

柳寧一楞，沒想到飛雪有這樣淒慘的身世連忙道歉：“飛雪大人，我不是有意的……”

“無礙。”飛雪擡手制止了柳寧的道歉，心中卻翻天倒海似得並沒像表面那麽冷靜。那時候，她還不知道無間門的存在，那時候，她只是單純地想要跟著師父學本事，然後懲惡揚善，或許也是因此，到後來進入無間門一切都變得那樣順理成章，可是，在朝堂的風波裏，她已經快忘了這一切。此時此刻，柳寧又來點醒了她，提醒她最開始的初衷，她嫉惡如仇願世間不再有罪惡的初衷。

“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為何要做捕快，如今細想，倒也是可笑。”

“可笑？”柳寧難得的正經嚴肅起來，“誰會說飛雪大人可笑，柳寧應當是欽佩大人才是。”飛雪自小的初衷和冤枉讓柳寧心中肅然起敬，也發現了自己和面前這個人的差距，經受過現代社會熏陶的她，可沒這樣高風亮節的情操，有的只要是自己和家人過的好就行了的願望。

“只是初衷故然可貴，可銘記在心卻顯得它更加彌足珍貴。只有銘記那些讓你腳踏實地的堅持，才會讓你所為無愧於心。飛雪大人，你昨晚又何曾入眠過？”

飛雪驚疑地擡頭，眼眸中裝著不敢深信的惺惺相惜，她如何安睡，又如何能安睡呢？違背了良心所為的事，猶如蟲咬一般嚙噬著她的肉體和靈魂，她本來不懂，今天算是徹底懂了。

“地獄沒有鬼，惡鬼在人間。飛雪大人應該堅持下去才是，不要因為世界太過覆雜，而背叛了你的單純。”人性的貪婪和狠毒註定了不會有大同世界，而我們要做的，只不過是打擊一切罪犯，讓犯罪不再是有錢有勢之人享樂的娛樂，而是需要付出實實在在代價的懲罰。

飛雪一片沈寂，再無說話，她知道柳寧的意思，可是無間門這麽多人，很多都是孤兒，她不能讓他們無家可歸。

柳寧知道飛雪此刻心中的掙紮，當下又推了一把道：“無間門成立最初的初衷，不也是懲罰世間一切罪惡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當是我們所有人應該有的遠大抱負，難道不是嗎？”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飛雪震驚地擡起頭，嘴裏呢喃重覆著柳寧的話，思緒竟是在一瞬間頓住了，這四句不長的短句如同狂風大浪一般驚起了飛雪心中的小小漣漪直至變成了狂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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